資本力量越大，地球人退路越少 由緬甸｢改革開放｣說起

楊　明

　　三十年前，人們問中國人：你擁護改革放的政策嗎？百分之九十的中國人，答案都會是肯定的。現在人們再向中國人問同一個問題，答案是肯定的，就不一定有那麼高的比率了！因為中國為改革開放而付出的代價，無論是從生態自然的角度──霧霾閉日､土地河川毒化､生態變異､物種絶跡──來說，還是從人民生活層面──官商勾結､貪瀆處處､強拆強遷､房子豆腐渣──來看，都沉重得叫來世､來世､來來世的中國人難以承受！

　　緬甸，中南半島西部國家，鎖國六十年後，去年終於加入開放改革的陣營。緬甸自然資源豐富､擁有六千萬人口，面積六十八萬平方公里，自擺脫英國統治獨立以來，政權一直為軍人所把持。2011年3月，吳登盛上台擔任總統後，取消封閉政策，推出了一系列讓人瞠目的改革開放措施，其中最受關注的是經濟開放。各國商人聞風而至，商人們不僅希望分得一杯羹，更希望能搶得頭一炷香。香港人素有精明見稱，昔日中國大陸開放，港商風聞即至；今天，香港獲緬甸國家批准的投資項目數量，僅排在中國和泰國之後，成為熱中投資緬甸的第三位。有不少港商認為，現在緬甸的營商環境猶如三十年前中國大陸改革開放初期一樣好[1]──廠房用地價格低廉，法規寬鬆，政府官員合作，工人勤勞無怨､工資福利要求低､維權意識低；美中不足的是電力供應欠穩定。　

　　緬甸政府的改革開放政策，明顯是借鏡並發展中國改革開放｢成功｣配方：一．外商可以透過全資、合資或限期合約形式投資當地；二．一般製造業的最低投資額為50萬美元，服務業則為30萬美元；三．在稅務方面，外商可享受五年稅務假期、利得稅寬減、資產折舊、研發經費扣減等。[2]　目前外商在緬甸投資的五個行業，包括能源､礦產､製造業､酒店､旅遊。緬甸跟中國的最大不同的特點是：她從來都是一個私有化的國家，一切跟國家命運式式相關的經濟命脈，都掌握在軍閥手裏，她的封閉政策，源於不願別人分她一杯羮[3]；她的開放政策，源於她想別人為她開多十杯八杯羮[4]。上世紀六十年代，緬甸是中南半島上最富有的國家，軍人政府當政五十多年，現在她成為中南半島上最窮的國家之一。政局動盪，人心早已思變，可強權未有一刻鬆懈，但遠遠落後世界的情況，又實在很難維持下去。二零零六年，與緬甸軍方有密關係，昔有｢鴉片將軍｣之稱的緬甸大商家羅漢星，就通過他個人的關係，引進中國資金及技術，興建密松水電站，目的是希望能從中發展他在緬甸的電力事業。[5]

　　自密松水電站擬定興建開始，它就受到緬甸各方面的反對，二零一一年，新任總統吳登盛上台後，新政府隨即勒令停建，至今未有解禁的跡象。對於中國水電企業來說，密松水壩被叫停是一場投資災難，但對在地六十多條村落的原住民克欽人來講，保存了他們的誕生地。雖然密松水霸停建事件，給大企業的投資製造成了打擊，暫時保存了該地區的自然環境，但緬甸政府決心改革的路並未改變，中緬政府在二零一三年年初，各自批准薩爾温江上下游的大壩工程，緬方大壩工程更會有六座之多，橫跨滾弄､塔山､哈吉､瑙帕､孟東､育瓦迪六個地區。[6]

　　緬甸乃多民族國家，這六個地區除了是世界上最豐富的生態熱點地區之一，還生活著怒、傈僳、撣、克倫、勃奧、克倫尼、孟等13個原住民族。早在2009年5月，甸河流網絡（BURMA RIEVRS NETWORK）己經發表了題為《健康的河流，幸福的鄰居──對中國在緬甸開發水電的評論》的報告[7]，報告範圍涵蓋密松､薩爾温江上下游､伊洛瓦底江等二十個水電站大壩。報告內容指出，大壩對開發地區有很大的不良影響：一方面危害該地區的生物多樣性,另一方面又給原住民生計，甚至部族續存，帶來災難性的變更。可是緬甸軍政府就好像人類歷史上所有的蠻族一樣，我手中的政權[8]就是我可以專制的一切──原住民，你們就認命好了！

　　過去幾年，緬甸軍政府與外國合資開發的項目繁多，其中以中國､泰國的投資最多，包括水電､石油和天然氣､採礦､玉石等天然資源，絶大部份的收益，多為軍方所佔。在開發區，原住民的生活環境或被侵佔､或被破壞，為了自保，較有實力的原住民地方武裝組織，不時與緬甸軍政府發生衝突，局勢不可以說是穩定的。其實，緬甸邊境地區局勢相當複雜,，不可能三言語就解釋清楚，總而言之，緬甸軍政府跟地方武裝勢力，打打停停六十年，泰緬邊境也是停停打打幾十年，生活在這些地區的少數民族，早已飽受政局不穩的煎熬，生活困苦。現在，軍方政府一聲開放，這些少數民族不僅失去賴以維生的江河農地，連世代祖居地區也給強權奪去，淹沒在大壩的蓄水池內，部族潰散，族人流離，最後有不少人都要淪為泰緬邊境的難民！

　　現代科技先進，任何工程都可以造得很浩大，而資本主義的生產及生活模式，對自然資源的需求，毫無止境，商人們為了賺錢的生意，很少關注到被開發地區原住民的生活福祉，而且商人們通常視冒風險為不得不付的成本之一，正所謂｢殺頭生意有人做｣，何況有緬甸軍政府為他們做後盾。過去三十年，中國水電投資者在自己的大地上砍砍挖挖，建造了數以百計的水壩，對中國大地的禍害，早現端倪──上百萬的移民，數以千百計的村莊永久消失，下游河道水量不足，原來航道開航日子縮短，沿江農田灌溉困難，沿江城市温度上升……這些問題並沒有減低中國水電投資者，追求更大業績的雄心壯志。2006年開始，他們更走出國門，大力投資境外水壩建造，密松大壩水電站的原先計劃，更是將85 %的電力回輸中國， 緬甸僅預留15 % 。這種赤裸裸掠奪自然資源的手法，跟早期歐美大資本家掠奪世界自然資的做法，沒有什麼區別，最大的分別是掠奪者過往的身份是被掠奪者！中國人在十九世紀的悲劇命運，今日的緬甸人民再度重演！

　　人們常常怪責人類沒有吸收歷史教訓，總是重蹈覆轍。對於今日在緬甸仍然重演的悲劇，這樣的咎病其實還未能擊中要害，因為這樣重復掠奪自然資源的結果，首當其衝的無疑是開發地區的人民，他們先受其害；但歸根結柢受害的是我們全球人類。毫無反省地繼續到處掠奪，地球現在還有多少未開發的地區給人們去掠奪呢？自2000年起的十年內，亞馬遜雨林被毀掉的面積達24萬平方公里，約等於一個英國領土大小[9]；印尼雨林，正以一小時將近300個足球場的面積消失中，是世界三大雨林當中破壞速度之最[10]……今日我們人類開山劈石､移山倒海的能力遠遠大於人類歷史上任何一個時代，地球上森林的面積､物種的多樣性，正隨著城市範圍的一再擴張､消費主義生活的膨脹又膨脹，而逐步消失。已運行二百多年的資本主義制度，在新自由主義經濟的旗幟下，仍然時刻鼓勵人們繼續發財，緬甸軍政府響應了這種鼓勵，把人民福祉當作成本，把山川森林交給市場！所以問題的關鍵是：能否改變資本主義制度，糾正｢發展才是硬道理｣的錯誤。

2013-4-25